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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此,他微微有些黯然,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對自己的醫術一向很是自信,爺爺也曾說他“欠缺的只是經驗”,但他的自信在今日,在這名比他還小的少女面前,輕易被擊碎。

但胡昊城覺得幸好有這一次打擊,這次打擊讓他察覺,他或許能從她身上學到很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於是,他轉眼間便來了興致:“姑娘去過很多地方?”

“不少吧,”白蘇點頭,然後指了指頭頂懸掛的酒樓招牌,“不如先請我吃飯?吃飽再說。”

不得不說,在專業問題上,胡昊城是一個好學生。

吃完了飯,捧著酒樓裏的清茶,白蘇很簡略地說了一下自己走過的地方,然後分享了很多從醫心得,胡昊城很認真地聽著,聽完後拋出一大堆專業問題,等白蘇一一解答完畢後,他又有了新的問題。

就這麽你問我答下去,時間無形中溜走了大半,居然挨到了酒樓打烊。

白蘇對於好學生胡昊城表示無語,起身道:“走吧,回去接著聊。”

“好,”胡昊城點頭,也跟著站起來,又接著問,“顧姑娘,剛才你說的銀針認穴,怎麽做到一次發出七支?還有……”

於是,白蘇又被迫進入了新一輪的你問我答環節。

京城的夜晚比起白天,寂靜了很多,街道上人流馬車都漸漸稀少。

兩人在路上聊著走著,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兩邊店鋪皆已關門的小街。

街道偏窄且長,幾盞燈籠照著路面,沒有什麽人從這裏經過,很是冷寂。而從酒樓出來後,白蘇隱隱地總覺得有人在窺伺她,到了這條街,那種窺伺的感覺更加強烈。於是,她打斷了胡昊城的提問,道:“從這裏能回胡府?”

胡昊城擡頭看了一下,肯定道:“能回。”

“那快點走,進府再聊。”白蘇皺了皺眉,感覺到外洩的殺氣,便拉著胡昊城的衣袖,快步向外走去。

“顧大夫,別來無恙?”這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白蘇和胡昊城的前面出現了五人,不必回頭,白蘇也知道身後堵著四人。幾人皆是黑衣,腰間插著明晃晃的大刀,為首的一人戴著一頂鬥笠,此時,正抱臂冷笑看著白蘇。

白蘇上前半步,擡臂做出保護胡昊城的姿勢,小聲囑咐他:“別動,別說話,一切有我。”

胡昊城從未見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情勢,有些慌亂,但聽見白蘇的話後,慌亂變成了不忿:“顧姑娘,該說一切有胡某,我身為男子,怎可……”

白蘇煩了,這會沒工夫和他唧唧歪歪,冷冷喝道:“你閉嘴。”

胡昊城楞住了,剛才白蘇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駭人煞氣,他真實地感受到了。

那不是一個大夫該有的。

白蘇沒有心思揣摩胡昊城在想些什麽,此刻,她正思量著如何帶著這個完全不會武功的男人全身而退。

打起來,她不怕,這九人的功夫她還看不上眼,但打鬥中萬一傷到胡老頭的寶貝孫子,她可不好意思再在胡老頭家中住下去了。

那便速戰速決吧。

思及此,她溫柔一笑:“閣下哪位?”

此話一出口,為首的那人竟然臉綠了:“顧大夫當真不記得在下?”

她見過的人那麽多,沒有義務一定要記得眼前這位大爺吧?於是,白蘇繼續很溫柔地搖頭。

那人的臉更綠了,猙獰著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大河村,紅樹嶺。”

大河村?紅樹嶺?白蘇仔細搜索了一下記憶,終於回憶起來了。

那天她恰好經過那裏,遇到了一個剛剛打劫完平民的家夥。其實,現下混江湖的浪人很多,沒名聲沒財產的,常常靠敲詐不會武功的平民賺點銀子花,這種事她見過多次。對於這些吃軟怕硬的家夥她一向沒有什麽好感,而那次,那家夥收手的時候順便還拐了人家的閨女直接進了林子就開始猴急地寬衣解帶,那副色迷迷的樣子把白蘇惡心得不行。

然後,她順手就撒了一點“清心寡欲”出去。

“清心寡欲”,名字很好聽,效果卻能令所有男人談之色變。

中此藥者,終生不舉。

而且,這藥是白蘇無聊的時候隨便搗鼓出來的,雖然有解藥,但是除了她,恐怕江湖上難尋幾人能解此藥。原因無他,實在是沒見過這類藥,因此解起來難度比較大罷了。

回憶到此結束。

白蘇輕輕一笑,看似不經意地往那男人的下半部分瞥了一眼,意味深長道:“還不行?”

這三個字,簡直是對男人尊嚴的最大侮辱。男人額上青筋全部暴起,抽出腰間大刀就是一聲怒吼:“給我上!”

敵動我亦動。

白蘇忽而躍起,一個倒身的旋轉,袖中帶出一陣香風。

速戰速決的最好方式,除了一劍斃命,就是用毒。而她,恰恰比較喜歡第二種。

離京

“停!”白蘇抓住胡昊城,帶著他跳出了包圍圈,看著面前的九人持刀沖來,她立時喝道。

幾人豈會聽她的話,握住手中大刀就要砍下,白蘇以兩指銜住朝她劈下的刀刃,悠然道:“你們已中毒,還要再打?”

“啪”的一聲,此時,白蘇以指力托住的那把大刀斷成了兩截。

“渾身奇癢難當,可是如此?”白蘇扔掉手中的半截刀身,笑著看那九人臉色突變。

剛才那陣香風有鬼。

的確是全身奇癢。

讓人忍不住要撓。

“別撓,”白蘇看九人中的三人已經開始拿空著的左手撓起癢來,便喝止道,“只要撓就停不下來,越撓越癢,最後,連眼珠子都會癢得被你們自己摳出來。”

“咣當。”

“咣當。”

“咣當。”

………

除為首者,其餘八人全部棄刀,跪地求饒。

“女俠,都是他指使的,我們沒想殺你啊,求求您大人大量,給我們解藥吧。”

“您開開恩,給點解藥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女俠……”

幾人一邊求饒,一邊已經忍不住開始撓癢了。中了那毒,身上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連骨頭都癢得難受,就這麽一會的工夫,已經有人撓破皮出了血。

白蘇看了為首的那人一眼,笑著不說話。

那人死死瞪著白蘇,硬撐了一會,終是忍不住身上奇癢,不甘願地跪了下來,垂頭道:“求女俠,給解藥。”

白蘇笑了笑,姿態悠閑,慢慢道:“煮一鍋放了艾草和蒼術的水,煮沸,待涼下來後把自己全身都泡進去,泡滿二十四個時辰。”

這法子……九人面面相覷了一會,有些不信。

這時,白蘇背後的胡昊城忽然出聲:“顧姑娘,何必為難他們,直接給他們解藥吧。”

幾人一聽有人為他們開口求情,連忙附和:“是啊,女俠,您給解藥吧,泡兩天,皮都會泡爛了去啊。”

“女俠,這時候,讓我們去哪裏找艾草和蒼術啊。”

“女俠……”

白蘇不為所動,只淡淡道:“給錢給客棧的夥計,他們會幫你們做好這些。我沒有現成的解藥,只有這一個解毒的法子,用不用你們隨意。”

“這……”求饒的幾人立時噤了聲,他們也是混了幾年江湖的人,好歹還是能看得出,白蘇的確沒有騙他們。

首的那人猛然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個字:“走!”話音未落,他轉身便走,臨走之前,還惡狠狠地瞪了白蘇一眼。

其餘八人立馬跟上,不過一瞬間的事,巷子裏就只剩白蘇和胡昊城二人了。

白蘇目光冷銳地看著九人離去,就在為首的那人瞪她的剎那,她動了殺機,那人不死,便是個隱患。雖然今日沒有帶劍,但並不代表她……

然而這時,一只手抓住了她蓄勢待發的右手手臂。

白蘇面上微微一動。

是胡昊城。

他在阻止她殺人?白蘇收起指尖拈住的銀針,淡淡一笑,也罷,雖是隱患,也未必能翻起風浪,下次那人若還想殺她,再讓他死也不遲。

眼見幾人已走遠,她轉頭朝胡昊城道:“抱歉,讓公子受驚了。我們回府吧。”

在燈籠微弱的光線照射下,胡昊城的神情很奇異。

他臉上的情緒,不是驚魂未定,也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厭惡和不可置信。

白蘇不由一驚。

胡昊城松開抓住白蘇的那只手,緩緩開口:“顧姑娘,真是好手段。”

“醫毒雙絕啊,胡某佩服,佩服。”

那富有磁性的聲線,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冷意逼人。

說完這一句,他大步朝巷外走去,再不回頭,獨留白蘇一人站在空曠的石板路上。

白蘇呆了一會,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餵,我不認識路啊……”她欲哭無淚地喊道,內心無比淒涼。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之後幾天,胡昊城再不陪著白蘇逛街,又恢覆了去太醫院工作的作息,只是每回在家中見到白蘇,都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一副沒見到此人的表情,饒是白蘇主動同他打招呼,他也不予理會。有一次,韓布南來胡府找二人出去游玩,也被胡昊城冷冷地擋了回去,讓他碰了個大釘子。

“白蘇,你和我家昊城這是怎麽了,”胡太醫把二人這幾天的互動全看在眼裏,感覺很是不解,但轉眼又想到了一些東西,便暧昧地笑道,“小情人吵架了?”

正窩在書房的榻上看醫書的白蘇聞言,立馬白了這個為老不尊的家夥一眼:“胡老頭,我和你家孫子,像在談情說愛?”

“老夫覺著挺般配的啊,”胡太醫捋捋自己的胡須,得意道,“郎才女貌,還都精通醫術,可不是絕配嘛!”

白蘇懶懶地翻了一頁書,然後慢悠悠道:“我可高攀不起。”

胡太醫一楞,笑道:“到底出了啥事,和你胡爺爺說說?”

白蘇便將那晚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下。

“老胡,你家孫子是抱著行醫濟世理想的人,看我那幾乎算是草菅人命的做法,他大概很失望,也很心寒,”白蘇又翻過一頁醫書,“沒錯,我救人,也殺人,不是個純粹的醫者,不宅心也不仁厚。”

胡太醫沈吟了一會,道:“丫頭,你是武林中人,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老夫不便評說。但是,你為什麽一定要在江湖飄蕩,安心嫁人,相夫教子,不好嗎?”

白蘇放下手中的醫書,支著腦袋看著胡太醫,瞇著眼睛懶洋洋道:“那不是我要的,我喜歡這樣一邊游歷一邊行醫的生活。再說了,老胡,何處又不是江湖呢?”

是誰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此句出口,便成經典。

胡太醫望進白蘇的眼睛,那雙眼睛還和五年前他見到的一樣,清澈,明亮,平靜,堅定,歲月流逝改變的是這個女孩的外貌,卻不曾改變她的心志。

是呀,何處不是江湖?難道只有會武功,才算做江湖?平頭百姓,王孫貴族,就與江湖無涉?

他摸著自己的胡須,笑了起來:“小友,你還是這麽通透。”

白蘇微微一笑:“你能理解,我很高興。”

此時,胡太醫卻嘆了一口氣:“但是殺人……”

白蘇的眸子微微一黯,輕輕道:“我所殺的,我都不後悔。”當現代的守法意識和武林的叢林法則的相遇,她選擇了後者。能輕易跨越心理上的這一道門檻,和她的師門不無關系。

快意恩仇,有什麽不好?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活方式。

“不後悔就好,不後悔就好啊,人活一世,難得做事不後悔啊,”胡太醫嘆道,“可惜昊城這孩子,懂得的還太少。”

“胡公子,怕是沒見過多少死人吧,”白蘇忽然道,“你將他保護的得太好了。”她並不是針對那一晚的事情,只是通過這麽多天的相處,從大處,從細節,她不僅感覺到了胡昊城對生命的尊重,也感受到他內心對死亡的極度敏感和畏懼。

“老胡,我說的可能有些殘酷,但我真的是這樣想的,”白蘇頓了頓,道,“醫者仁心沒錯,但做不到見慣生死的大夫,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心理負擔過重而崩潰。胡公子若要於醫之一道上有大的長進,就該受點沖擊。”直面生死,從鬼門關搶回一條命,那是醫者最需要定力的時刻,也是她覺得最刺激的時刻。

胡昊城自小熟讀醫理,很小的時候就跟在父親﹑兄長和爺爺的身後看他們診病,在他們的教導下一步步實踐成長,然後去太醫院任職並一邊做義診,很平順的經歷。作為胡家最小最有醫學天賦的孫子,胡昊城可能自己沒有感覺,但他的確是家人投入最多關註最多愛護的一個孩子。

胡太醫看著眼前年紀不大卻經歷非凡的女孩,不由嘆道:“丫頭,若你是男子,必成大器。”

白蘇懶懶一笑:“我沒那麽大野心,過得開心最好。”

後來,也不知胡太醫和胡昊城說了些什麽,胡昊城主動就那天晚上的事,向她道了歉。這一場單方面的冷戰,就這樣結束了。

又過了些日子,天氣漸漸轉涼,白蘇也準備要離開了。

這天,白蘇正在收拾行李,胡昊城站在門外一直看著她,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有些遲疑地開口道:“顧姑娘,打算明天離開?”

“是呀,有事嗎?”白蘇將買的北京小吃好好地打包起來,準備路上吃。

胡昊城小心地盯著她看了一回,試探著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什麽?!

白蘇猛地扭頭看向胡昊城:“你什麽意思?”

“姑娘別誤會,”胡昊城連連擺手,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我,我只是想像姑娘一樣,做,做一名游醫。”

白蘇不語。

胡昊城繼續解釋:“爺爺那天告訴了我姑娘說的那些話,我想了一夜,覺得你說得沒錯,我確實缺少面對死亡的勇氣,所以我想,能不能……”

“你希望自己能夠成長得更快一些,這沒有錯,”白蘇搶過他的話頭,“但你不一定要選擇和我同樣的方式。我的方式,未必適合你。你應該去尋找自己的路。”

跋山涉水,餐風飲露,露宿野外,還要警惕野獸﹑提防心懷不軌之人,她可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照顧眼前這位京城長大的公子爺。

聽到這明顯是婉拒的話,胡昊城眼神一黯:“顧姑娘不願意?”

白蘇很誠實地點頭:“是的,我習慣一個人。”

“一個人就不寂寞?旅途中有同伴,不好麽?”他還想爭取一下。

同伴啊……白蘇的腦海中浮現出幾張熟悉的臉,忍不住微笑,朝胡昊城說道:“我覺得現在就很好。”頓了頓,她又補充道:“說真的,你不必模仿我。”

第二天,胡昊城和胡太醫一直將白蘇送到城門外,韓布南不知道從何處得到消息,竟然也趕了過來。

“顧小姐,有空再來京城,記得找我玩啊。”韓布南笑瞇瞇地揮手道。

“一定,”白蘇笑著朝韓布南和胡昊城點頭示意,又擁抱了一下胡太醫,然後翻身上馬,道,“我走了。”

胡太醫笑著點點頭:“丫頭,一路順風。”

“顧姑娘,你,路上小心。”一路沈默著的胡昊城也開了口。

此刻,白蘇已經揚起馬鞭,最後,她笑著朝送行的幾人道:“這些日子,白蘇謝謝大家這些天的照顧了,後會有期。”然後,她輕拉韁繩,調轉馬頭,目光朝向遠方,揮動馬鞭,喝道:“駕!”

飛奔的馬蹄揚起一片塵土,胡昊城凝望著那個在馬背上漸漸遠去的纖細身影,目光覆雜地久久佇立著。

但白蘇已經看不見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旅途中的她很是開心,她也想好了接下來去哪裏。

若不去拜訪一下“飛大夫”,她一定會為此遺憾的。

斷肢

“飛大夫”公孫鈴,又被叫做“公孫三絕”——輕功一絕,醫道一絕,再加上手指強大的力量是一絕。公孫鈴住的地方很古怪,他住的屋子就是個用石塊砌成的墳墓,他睡的床就是口棺材,據說,他覺得這樣很方便,活著死了都不用換地方。

公孫鈴的家裏除了他,就只有一個應門的童子,長相頗為奇特,悶悶地不愛說話。不過,換了誰,住在荒郊野嶺的墳墓裏,恐怕都不太願意說話。

顧白蘇找到公孫鈴家的時候,公孫鈴本人並不在,童子說,公孫鈴出門替人看病去了。於是她就等著,等啊等,等到都已經黃昏了,公孫鈴還沒有回來,於是她掏出自己帶的幹糧,笑著問童子:“你餓嗎?”

童子看著她手中黃燦燦香噴噴的芝麻餅,朝她點點頭。

然後白蘇就分了一個餅給童子,自己一邊吃一邊繼續等公孫鈴。

太陽下山很久了,公孫鈴還沒有回來。

白蘇覺得有點困。她聽人說,公孫鈴晚上只會睡棺材裏,因為這樣即使一睡不醒,也不用再挪窩。她曾想,這老頭真是懶到家了。

那麽今天,天都黑了,為什麽公孫鈴還不回來?

白蘇拍拍身後靠著的那口棺材,擡起頭問門邊站著的童子:“我可以睡公孫先生的床嗎?”

童子點點頭,隨後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從來沒有人提出過要睡那口棺材,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蘇笑起來:“我就當你不反對了。”隨即一個翻身,躺進了棺材。對於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來說,睡棺材沒有什麽值得忌諱,白蘇反而覺得這體驗很新奇,棺材裏有被子有枕頭,頗為舒適。白蘇好奇地睡在棺材裏東張西望,摸來摸去,然後,她感覺到了指尖撫摸棺材內壁時的異樣觸感。

雖然光線昏暗,但白蘇的夜視能力還不錯。這具棺材內竟然刻滿了字和圖形,白蘇仔細辨認了一下,這些字分為兩類,醫術,和武功心法。

她笑了,公孫鈴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把自己畢生絕學刻在自己睡覺的地方,恰恰這地方正常人都不會來,這樣,他生死都能和自己的絕學呆在一起。

不過可惜,這些絕學也不過是被他死了帶進墳墓,不能流傳下來的東西,終究還是無用的死物。

那麽,她要不要看呢?白蘇很矛盾地想著,不由坐了起來,看到童子已經就地打著地鋪睡了過去,心情更加糾結,連和主人家商量一下都做不到了啊,好有做小偷的心虛感。

這麽多年的醫書讀下來,白蘇培養了很好的記憶力,棺材上刻的東西很精辟簡要,指力和輕功的功法且不論,那些關於藥物相互作用的論述,公孫鈴運用易經八卦相生相克的思想,總結出了很多衍生﹑克制﹑變化的藥物規律,讓白蘇對這位“飛大夫”多了幾分佩服。

一整晚,白蘇就著燭光,或坐或臥地變換著姿勢,看完了棺材上刻的東西,一夜未合眼。

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她驚覺門口有異動,便踏出棺材,繞過還在熟睡的童子,走出了這間墳墓樣的屋子。

門口的確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青袍的老人,半倚在門邊,身形消瘦,臉色枯黃,嘴唇發白,神情痛苦,衣服的下半部分染滿鮮血。見著白蘇出來,他冷冷地看著她,問道:“你是何人?”白蘇沒有答話,只是上前揭開他的袍子,眼前所見,饒是白蘇,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老人的腿,從膝蓋部位,被人齊刷刷地砍斷!

新鮮的刀口整齊平滑,由於做過止血的處理,已經不再流血,但紅白相間的截口部位,看上去依然觸目驚心!

“腿呢?”白蘇急急問道,“你被人砍去的腿呢?”

聞言,老人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姑娘,你何必笑話老夫?”

“沒工夫和你廢話,”白蘇將老人架起,背在自己背上,老人太瘦,白蘇背著也不覺吃力,她一邊往山下跑一邊急忙對老人道,“帶我去找你的腿,我能幫你接起來!”

公孫鈴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剛剛他被人砍去了腿,現在,又有人幫他接了回來。

從太陽升起到落下,為了接回這兩條腿,白蘇十多個小時連續手術,一直沒休息過。

當最後的包紮工作完成的時候,太陽已經又快升起了。白蘇將趴在老人斷腿接口處的一只半透明的蟲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的腰間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裏,她低頭拍了拍瓶身,輕聲說:“今天辛苦你了。”

老人雖然被白蘇灌了麻藥,但神智還清醒,在白蘇做手術的期間,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長得有些像蠶的蟲,約一指長,半透明的身體散發著冰涼的霧氣,白蘇每接好一處血管和神經,它就噴出粘液射到斷腿的創面上,幫助傷口快速愈合。

“天池冰蠶,”老人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姑娘的醫術高絕,身上的寶貝也難得。”

白蘇一怔,沒想到老人竟然能認出那只蠱蟲。那是她上長白山時偶然遇見的,後來費勁抓回來,精心養了好些時候才和她親近,為此,她在長白山上住了一個冬天。

思及此,白蘇笑著點了點頭:“前輩好眼力。敢問前輩,可就是飛大夫?”

老人點頭。

白蘇松了口氣:“是就好,我看了你棺材上的武功和醫術,你能不怪我嗎?”

口氣很輕松,甚至有些像是孫女在向爺爺撒嬌,公孫鈴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奇異:“我若怪你,又如何?”

“我拼死拼活幫你接回了兩條腿,棺材上的東西就當報酬了吧。”白蘇本來還忐忑著不知道如何同公孫鈴解釋,這一次斷肢再植的成功,讓她覺得自己有恩於他,底氣足了不知道多少倍。

公孫鈴輕輕哼了一聲:“先斬後奏,你這丫頭,倒也蠻橫。”

蠻橫……白蘇覺得心靈受到了莫大的打擊,這老頭子居然毒舌她蠻橫……

這時候,一直默默幫忙打下手的小童子端來了一盆熱水,陰陽怪氣地說道:“水。”

“唔,謝謝。”白蘇回過神來,拿熱水凈了手,又去門外燒著的爐子裏煮她的手術器械去了。待她回來,發現公孫鈴已經徑自躺在棺材裏睡下了。

連續高強度工作的白蘇也有點疲憊起來,收拾幹凈用具,她從包中扯了床毯子出來,席地而睡。

這一覺,白蘇睡了很久。等她因為肚子餓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醒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還不能走路的公孫鈴坐在棺材裏,皺著眉頭,拿筷子敲著碗叫她吃飯,這一幕讓她覺得很有一種詐屍的喜感。

“你是顧白蘇?”那一天,白蘇一邊和公孫鈴聊天一邊幫他換藥,並按摩腿部以促進血液循環,公孫鈴問了她的名字,不相信地又確認了一下,“你是‘毒觀音’顧白蘇?”

白蘇按摩的手頓住了,她想自己的額上一定冒出了一個大大的“井”字,她幾乎是用吼的在說話:“誰給我取的這個外號?!”毒觀音,毒觀音,怎麽聽都是邪魔歪道好不好!

公孫鈴此刻卻笑了:“毒觀音,最近兩年從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人物,傳說醫毒雙絕,行蹤飄忽,救人無數卻也喜怒無常,據稱毒觀音本人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事實卻……”眼前的顧白蘇,不過是一名身材纖細﹑相貌頂多算得上清秀的少女,常年風吹日曬的皮膚也並不白皙,還有些粗糙,和傳言實在是大大的不符。因此他聽見她報出自己的名字時,著實有些懷疑。

但斷肢再植這樣傳說中的手術方式,若非他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竟然真實存在。連他都不會的醫術,江湖上除了毒觀音,還有誰能做到?!

千嬌百媚的大美人……白蘇有些郁悶地給公孫鈴的傷口上著藥,垂頭喪氣道:“江湖傳言總不可盡信。”她也是前些日子,才聽說自己有了這麽個囧囧有神的外號,也不知道城璧聽說後,在信裏該怎麽笑話她。

“話說回來,”白蘇擡頭問道,“你功夫這麽好,怎麽會被人砍了雙腿。”

剛剛還滿臉笑意的公孫鈴忽然就變了臉色,他沈默了一會,苦笑一聲:“功夫再好,也不及那人。”

“誰?”

“蕭十一郎。”

白蘇包紮的動作微微一頓。

公孫鈴察覺到了白蘇手下的遲疑,便問道:“你認識他?”

“算是認識吧,”白蘇沒有擡頭,仔細地將結合處重新包紮好,淡淡道,“他斷你雙腿的原因呢?”

公孫鈴閉著眼睛,沈默良久,當白蘇幾乎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你不必知道。他傷了我,自有他的理由。”

“你不怨他,反而在佩服他,”白蘇觀察著公孫鈴臉上的神情,認真道,“的確,傷你的若真是蕭十一郎,必有他的理由。”

“你很相信他?”公孫鈴睜開眼,看著神色淡定的白蘇,道,“這倒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女人。”

白蘇挑眉:“風四娘?”

番外小劇場(二)變聲記

再帥的男人都曾經有過變聲的不堪回憶。

話說連城璧接手山莊事務後,每天累死累活地處理各種事情,再加上母親去世的打擊,他老是感覺喉嚨不舒服,說起話來有點難受,他想,可能是勞累過度的原因。然後終於,有一天早上起來,他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大家應該還記得,我們的連城璧童鞋從小就討厭喝藥,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看大夫。他覺得,自己身體這麽好,抗一抗,過幾天就會好的。

誰知道,過了幾天,他話都快說不出了,但是為了不看大夫,他盡量少在人前說話。神奇的是,忙得要死的連文練武兩總管兄弟居然也沒發現自家公子的異狀。

這天,剛剛辦完公差回來的易雙一進屋,就看見新任莊主一個人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喝著粥。

易雙本來也是很不愛說話的人,但完成了任務後總該對任務派發者交待下情況,這是他當殺手時就有的職業操守。

所以,他對連城璧說話了,於是,連城璧也回話了。

一開口,真是“嘔啞嘲哳難為聽”。

易雙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然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上前幾步,伸手就去摸連城璧的脖子。

過來人不愧是過來人。

易雙以一個標準成年男性的身份對連城璧的癥狀做出了最準確的診斷——

“變聲期。”

不得不說,連城璧小朋友,你發育得真慢,變聲期這麽晚啊這麽晚。

如果顧白蘇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感嘆,當年,她堅持讓易雙跟著連城璧回來是正確的,不然,連城璧的那啥啥的啟蒙教育誰來做?

風四娘

白蘇覺得自己有做言靈師的潛質,就在她那天和公孫鈴聊完風四娘後,風四娘就出現了。

最近這些日子,白蘇一直呆在公孫鈴的墳墓小屋裏,除了幫他盡快恢覆下肢的功能,就是和他聊天。公孫鈴沒有再提起白蘇擅自看他的武功心法和醫術這件事,一副就此揭過舊事不提的態度,白蘇就當撿了個便宜,暗自竊喜。而當兩個在江湖上醫術數一數二的大夫湊在一塊,的確有很多可以聊的,雖然公孫鈴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但涉及自己的專業領域,他也能滔滔不絕地說很長時間。

那天,白蘇正在屋後曬草藥,聽見從山下有人上來。

“公孫先生在不在?”

“公孫先生去哪了?”

“他今天回不回來,什麽時候回來?”

那是一個清亮爽朗的女聲,白蘇覺得聽起來很舒服。

然後,她聽見公孫鈴的那個童子幹巴巴地回答了一個字:“在。”

“那我進去找他。”女子的語氣顯得很高興。

“他在休息,”白蘇從屋後探出頭來,“你找他有事?”

終於不用和那個怪裏怪氣的童子打交道,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氣,打量著站在她眼前的白蘇,她笑了:“公孫鈴什麽時候收了這麽個靈秀的小丫頭做徒弟?”

在女子打量白蘇的時候,白蘇也在打量她。這是一個渾身散發著成熟嫵媚氣息的美麗女子,身材玲瓏﹑凹凸有致,皮膚白皙﹑光滑緊致,她的眼睛很亮,眉角微微上挑,平添一份妖嬈的魅惑。

這是一個對所有男人都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女人。

白蘇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就脫口而出:“你是風四娘?”

女子笑了,笑得嬌美動人:“小丫頭,你真聰明。”

“你很漂亮。”白蘇看著風四娘的笑容,真心地讚道。

女人都喜歡被讚美,尤其是讚美她們的容貌,而當這種讚美來自同性的時候,甚至比異性的稱讚更能滿足她們的虛榮心。

於是風四娘再次笑開來,她柔聲道:“小丫頭,你很會說話。我喜歡你,你叫什麽名字?”

白蘇面向風四娘,微笑著說道:“我是顧白蘇。”

風四娘的笑容僵住了,然後那笑意在她臉上慢慢消失殆盡,她盯著眼前抱著一簸箕草藥的布衣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叫起來:“你就是毒觀音?”

“這丫頭最討厭別人喚她這個外號,”公孫鈴搖著輪子,慢慢出了屋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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